资治通鉴:面对强权的责难,如何转危为安?

原创: 敖让  读史悟道  6月2日

【材料】《资治通鉴》汉纪 太祖高皇帝十一年 前196年

上还洛阳,闻淮阴侯之死,且喜且怜之,问吕后曰:“信死亦何言?”吕后曰:“信言恨不用蒯彻计。”上曰:“是齐辩士蒯彻也。”乃诏齐捕蒯彻。

蒯彻至,上曰:“若教淮阴侯反乎?”对曰:“然,臣固教之。竖子不用臣之策,故令自夷于此;如用臣之计,陛下安得而夷之乎!”

上怒曰:“烹之!”彻曰:“嗟乎!冤哉烹也!”上曰:“君教韩信反,何冤?”

对曰:“秦失其鹿,天下共逐之,高材疾足者先得焉。跖之狗吠尧,尧非不仁,狗固吠非其主。当是时,臣唯独知韩信,非知陛下也。且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,顾力不能耳,又可尽烹之邪?”上曰:“置之。”

【译文】皇帝打败陈豨回到洛阳,听到淮阴侯韩信的死讯,又高兴又怜悯,问吕后说:“韩信死前有说什么话吗?”吕后说:“韩信说后悔没采纳蒯彻之计。”皇帝说:“韩信说的是齐国辩士蒯彻。”

于是诏令齐国逮捕蒯彻。蒯彻被送到刘邦面前,刘邦问道:“是你教唆韩信谋反吗?”蒯彻回答说:“正是,确实是我教的。这小子不采纳我的计策,所以被满门抄斩;如果他采纳我的计策,陛下您又怎么能够除掉他呢!”

刘邦听完生气地说:“拉出去处以烹刑!”蒯彻叹道:“唉!我死得冤啊!”刘邦说:“你教唆韩信谋反,有什么冤枉的?”

蒯彻回答说:“秦失其鹿,天下共逐之,有才能又跑得快的人先抓到它。盗跖的狗吠尧帝,不是因为尧帝不仁,而是因为狗总是对着不认识的人狂吠。只因那个时侯,我只了解韩信,不认识陛下啊。况且天下磨刀霍霍和陛下一起逐鹿的人很多,只是力不从心罢了,您又岂能将他们都处以烹刑呢?”刘邦说:“放了他。”

【解析】蒯彻这个人,有战国时纵横家遗风,闯荡天下,全靠一张嘴,是个能把死的说活,活的说死的辨才。

这段材料,记载的是韩信被夷三族后,蒯彻沦为阶下囚时,和刘邦的对话。我们来看看蒯彻是如何利用合理的话术死里逃生的。

1.展示价值,表明立场。

竖子不用臣之策,故令自夷于此;如用臣之计,陛下安得而夷之乎!

刘邦既然把蒯彻千里迢迢的绑到洛阳来,而不是命令在齐国就地格杀。就意味着蒯彻还有生机,至少刘邦对他有某种需求,要么是想看看这个劝韩信造反的人的样貌;要么是想看看这个家伙有没有真本事,能不能为己所用。如果刘邦是想召为己用,则蒯彻就要展现出自己的才干和价值。

所以蒯彻投石问路,开口就骂韩信竖子,口称刘邦陛下;这就是在暗示自己想重新做人的立场了。同时声称如果韩信采纳自己的建议,胜败未可知;意在向刘邦展示自己的价值。

2.利用人性,争取时间

上怒曰:“烹之!”彻曰:“嗟乎!冤哉烹也!

此时刘邦勃然大怒,像蒯彻这种人,杀掉可以,不杀亦可,这事对刘邦来说,没有承受不起的损失,蒯彻很容易成为刘邦暴怒之下的牺牲品。

这个时候,蒯彻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,争取到更多说话的机会,但人愤怒的时候,是很难听进去别人的话的,因此蒯彻利用人性中的好奇心理,转移刘邦的注意力。使刘邦的怒气因时间的拖延而慢慢平复下来。

刘邦果然因好奇而发问:“你教唆韩信造反,有什么冤枉的?”

3.吹捧赞美,察言观色

秦失其鹿,天下共逐之,高材疾足者先得焉。

​见刘邦被自己抛出的好奇所吸引,并不急着解释清楚,而是先吹捧赞美了刘邦,借机观察刘邦的反应,如果刘邦仍然怒气冲冲就要改变策略了,如果刘邦面色平缓下来,那就有了解释的机会,事情就有了转机。

4.占领道德制高点,模糊主观意识

跖之狗吠尧,尧非不仁,狗固吠非其主。当是时,臣唯独知韩信,非知陛下也。

盗拓的狗吠尧,并非尧不仁,狗固吠非其主。

一方面把刘邦比作尧帝,另一方面又道出了各为其主理所应当。蒯彻拿韩信的俸禄,食人之禄,分人之忧,效忠于韩信,天经地义;这是蒯彻在占领道德制高点。

刘邦统一全国,此时刘邦集团正在意识形态领域提倡忠君思想,比如说季布,因忠于项羽而获赦,丁公因在楚汉战争时放了刘邦一马而事后被刘邦诛杀,为什么?天下形势不一样了,需要的道德品质必然也要随时代进步。蒯彻在为自己的事情定性上,尽量往刘邦当前的意识形态上靠拢。

当是时,臣独知韩信,不知陛下。

一方面向刘邦解释了当初为什么不投靠刘邦而投靠韩信这个问题,蒯彻把它解释为当初不了解刘邦,只了解韩信,因此只能为韩信效力,这个过程并非自己自主选择,而是受到社交层面的限制,全面的淡化自主选择的意识,一切都是命运的错。

另一方面,之前不了解,所以无法为皇帝效力,现在了解了,能不能给个机会?又在暗示刘邦,自己可以为汉朝效力,可以提供价值。

5.陈述利害,反将一军。

且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,顾力不能耳,又可尽烹之邪?

这是在提醒刘邦,这个时候,函谷关以东,还有彭越、英布等异姓王;我是异姓王韩信的下属,如果这个时候,你因为我曾经为韩信出谋划策,而愤怒的杀了我,那么,如果有一天你要攻打其他异姓王,那些为异姓王效力的人,就不敢投靠你,因为他们也为异姓王效力过,会死心塌地的帮助异姓王们反对你,所以,你杀了我对你没有好处只有坏处。

话说到这个份上,刘邦的怒气没了,利害关系也说清楚了,刘邦自然没有了杀蒯彻的理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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